縱於不安裡漫遊，我的心跳也自由

 

（上）

離開了。

最後一星期極度忙亂，來不及感受離愁別緒，總算完成了清單上的項目，然後在機場目睹新聞裡的離別時刻。世事如棋，曾以為二十五歲就是盡頭，營役間三字頭已過了一半，而人生竟然有再次開始的機會。

二十五歲時的目標是離開香港出國讀博，沒想到十年後這目標會分開達成。沒甚麼驚天動地的故事，離開不過是大潮落處的半分漣漪。年青時對世界有許多想像，但在外邊的經驗卻沒真正得到甚麼。已屆中年的自己再沒從前的冒險精神，但破除幻想應當更能腳踏實地。

行李終於送達，窗外乾燥的冷空氣和萬裡無雲的藍天始令我有人在異鄉的感覺。距離上一次出發已經三年，轉眼間城市變化之大已無從說起。一切可能都是歷史的偶然，日曆上戲劇性的一天，往後大概當時只道是尋常。在機上聽到Oasis的Don't look back in anger是巧合，也是提醒。未來還未來，life is keep on walking，願我們將來在風裡回顧時，仍能緊記初衷。

是為序。

（下）

轉眼間到達彼邦已經四個月，執拾、道別、奔跑、重逢、入伙、埋首、苦幹、長夜、寒冬……爾後發覺二零二二即將過去。

曾幻想終於離開高壓和煩躁的故鄉時會如何激動，到頭來卻只覺尋常。我想起口試結束那刻，被告知合格時腦袋如何一片空白，如同完成論文修訂後只有疲憊沒有狂喜，才發覺成年後的世界就是一連串期望與現實的落差：大學生活、海外交流、社會科學、政策研究、圖書館、研究院、意識形態、普世價值、我城、他鄉……原來想像式的快樂，竟遠較實際達成目標時來得強烈。

我們努力地重新學習生活，不同的語言、天氣、交通、食物、學校、習慣、模式、城市、空間、時間……一方面我們正向著新目標穩步前進，另一方面我有時會想起屯門和南丫島，那些曾經乏善可陳的生活和不曾期盼的未來，竟然滲入了日短夜長的空隙，在無人之境帶來鄉愁。

過去幾年有時想再下筆，但眼見論文的進度毫無寸進，頃刻又打消念頭。或許是無心無力，也可能是心底裡想刻意忽略一些事情。一年過去，要完成的終於完成，要離開的終於離開。曾經想過開展新生活後要重啟的清單，和手頭上有趣的新項目，理應再沒藉口拖延，即使另一種的營役正蠢蠢欲動。久違了的展望將來，昨日已逝，明日是謎，三十五歲的我已屆中年，儘管路仍漫漫，尤其彼邦路遠，但願我仍能堅定地走出自己的路。

Yet another year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