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EMEMBRANCE


「我們同情長期病患者,時間對人類肉體、心靈的侵蝕,而產生深刻的悲劇意識。普魯斯特表現時間對人的改變並不新奇,他對時間獨特的領悟,在相信時間可以復得,過去並沒有完全消逝,而是封藏在下意識中,只待一個感官經驗的觸發,就會完整的重現。非自主的記憶經由肉體下意識地儲存起來,形成個體的生命歷史,我們不可以自主地存取,它總是在我們措手不及時突然襲來。

普魯斯特描寫小馬塞爾非常愛護他的外祖母,他的描寫方式是這樣的:在一個『現在』處境中,『他』看見外祖母白髮蒼蒼、神情呆滯,有一種難以踰越的距離感,他不願意去接近她,後來,外祖母死了,他驚訝自己竟然無動於衷,眼淚也流不出來……許多年後,偶然一次他俯身繫鞋帶,眼淚突然湧出,手指和鞋繩的感覺喚出外祖母在年幼時教他繫鞋帶的記憶。非自主記憶難以刻意經營,而是透過我們的感受忽然湧現。他當前的外祖母與他童年所感覺的外祖母完全兩樣,所以他無法接近這個陌生的外祖母,於是,他想逃離,連帶感情也都凝固了。當外祖母去世成了過去式,反而一些偶然的事件卻成為追憶之中的真實,成了存在的不存在,不存在的存在。」
──陶國璋《記憶與再生》